第9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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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厨房,不只是扯人的春香气喘吁吁,便是被拉扯的青英也是气息不顺,可见两人走的有多急。
  西北民风开放,青英在西北待了七年之久,眼见春香眼光闪烁,耳朵根子都红红的,哪里还猜不到院子里发生了什么。与春香处的久了,她发现,春香这妮子就是个色厉内荏的,对于珊忠心耿耿,自己的事情却是一点也不担心。春香面上很强势,做什么活计都是有条有理,加上又是识文断字的,好像是女强人。
  可是相处过之后,她在某些方面单纯的好像一张白纸,她不是不担心自己的问题,而是从没想过自己的问题。青英想到这里皱了皱眉头,这样可不行呀,大西北的女子都是抢丈夫的,春香不占不抢,这要等到何年何月。
  青英看了看脸色绯红的春香,眼珠子转悠的更快了,索性她也当一回媒婆好了……
  春香可不知道她这一扯险些为自己扯出个夫婿来。她平复了一下心情,解开锅盖,将里面热腾腾的饭食装在了饭匣子里,几乎是讨好的对青英说:“那个,我身子有些不舒服,今日,今日你去给将军和大少奶奶送饭吧……”春香眨巴着眼睛,眼里尽是请求,好像自己这一刻的偷懒多么不应该一样。
  青英既然知道是怎么回事,自然不会为难春香,她甚是豪爽的接过饭匣子,应承道:“你放心。”
  说完也顾不得欣赏春香的窘态,大跨着步子离开。直到确认春香听不到她的声音后,才忍不住大笑出声。这大少奶奶和她的大丫鬟都是宝物,有趣的紧。有多少年,她不曾这般畅快的大笑了。恩,就冲着这一笑,她也要给春香找个好人家。
  一想到很快就有喜事办,青英嘴角的笑更深了。虽然现在是国孝期,可是平民百姓尚且能偷着生娃娃,她们这些奴籍的丫头,就是三年抱俩也没人管,说白了,不就是没资格为皇亲贵戚守孝嘛,她们还不稀罕呢。
  青英哼着小曲,不急不慢地到了于珊的卧室,她面不改色地将食盒放下就说道:“将军,大少奶奶,请用晚膳。”说完也不给他们摆饭,翘着小脚就走远了。
  于珊眼见来的不是春香而是青英,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她也不给谢昆摆饭,就让饭菜待在食盒里温着,然后捏住了谢昆腰间的一块软肉,威胁道:“还敢不敢了?”
  谢昆夸张地大叫,使劲地点头,说:“敢!”
  于珊听罢脸色绯红,也不好再惩罚谢昆,她是了解他的,他既然说敢,那她就是给他掐破了皮他也不会改口的。算了,反正他三天两头的不在谢府,便随他去了吧。于珊到现在也没发现,谢昆眼里的狡黠一闪而过,也没有发现她对谢昆的纵容已经超出了她以往可以容忍的底线。
  谢昆倒也有眼色,眼见于珊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他三步并做两步走近桌子,甚是殷勤地摆上了饭菜,然后毕恭毕敬地为于珊递上筷子,说道:“娘子,吃晚饭吧……”
  于珊看着小意温存的谢昆,心里那个火啊,眼前的谢昆哪里还有半点将军的威严,若是身量再矮些,顶着这一张脸,倒像是勾栏院里跑出来的小倌。这么一想,于珊又开心了起来,不知道如果谢昆知道她把他跟鸭子相提并论,会不会恼火到一夜无眠。不过,于珊也就是想想,若是真让谢昆知道了,吃苦受罪的还是自己。
  却是谢昆见于珊整个人轻松了下来,饭桌上也没有食不言的规矩,他状似不在意的问道:“贵妃娘娘说什么了?”
  于珊咀嚼饭菜的动作一停,缓了好一会,才明白谢昆所说的贵妃娘娘是于楠,听听这怨愤的语气,竟是连楠表妹都不称呼了。不过,什么称呼她也不强求,反正也不会多也不会少块肉。
  她不紧不慢地恢复咀嚼饭菜的动作,然后仿佛漫不经心的说道:“也没说什么,就是说圣上有意出兵攻打蛮族。”
  谢昆听于珊肯回答,就已经松了一口气。看吧,果然是求于珊给她想个能登上后位的折。谢昆恍然不觉于珊究竟说的是什么,轻轻‘哦’了一声。然后饭桌上就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寂静。久到于珊都以为,她揣摩错了谢昆的心思,久到于珊以为谢昆是与她一条心的……
  可是后来事实证明,只有一开始的直觉是对的。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谢昆才突然瞪圆了眼,筷子摔落在地上也来不及拾起,紧紧盯着于珊问:“你刚刚说,圣上怎么着?”
  于珊心里暗叹一声,她不十分清楚蛮族与谢家的恩恩怨怨,可是,在大盛王朝立朝之初,蛮族趁乱攻击王朝,一直都是谢家男在疆场上拼杀,那个时候,同辈上换两三个谢爵爷一点也不稀奇,所以她大体也能够想到,谢家对蛮族的感情,即便不是不共戴天之仇,也是存了狠狠打压的心思的。
  因于楠的话里话外都表明慕容腾已经下定了决心,就差发圣旨了。她虽然暗里祈祷能够有人拦下这项决策,却也想给谢昆一个盼头,最起码,通过这些能够看出来,慕容腾是存了这个心思的,也是有这个野心,有这个魄力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况且既然圣上有了这个心思,告诉了谢昆,也好让他早作准备。她现在只希望这些男人能够明白‘磨刀不误砍柴工’,不要操之过急、急功近利。
  “昆哥,我说,圣上有意出兵蛮族……”于珊的声音压的真的很低,不是怕被旁人听到,而是此刻的谢昆不知为何让他有了心疼的感觉。仿佛他一直想要的东西就摆在了他的面前,而他却碰都不敢碰一下。
  谢昆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他喃喃自语道:“竟是让我等到了吗。”
  于珊听谢昆这么说,忍不住皱了皱眉,不得已将自己一下午的所思所想都说给了谢昆,然后总结道:“昆哥,我希望你明白,磨刀不误砍柴工,即便圣上有了旨意下来,我也希望你徐徐图之。别忘了,你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你有我……”
  谢昆脸上欣喜的表情顿时收敛了,是啊,他的确想报仇,不过更舍不得于珊,不过于珊担心的问题,在谢昆看来都不成问题。他私下里想了想慕容腾的脾性,觉得这事十有八、九已经提上了日程,不然按照于楠的性子,也不会给于珊传信。
  想到他再一次误会了于楠,谢昆这心里还挺不是滋味的,好像他的善揣人心,在于楠身上屡屡失灵。罢了,既然她总不走常规路,他又何必以常人的思维揣测她,日后,便相信她吧,毕竟是老爵爷明言要保的人。
  不过,他见于珊这么担心,想了想,还是宽慰道:“珊儿,你所担心的事并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出兵蛮族是历代谢家男的目标,只是大盛王朝富足有余,历代皇帝也都是安居乐业的,就算旁人欺辱到咱们头上,圣上也只会被动应战,而不会主动出击。西北军被欺侮的久了,早就想出一次兵,或者乘胜追击,可没有圣上的旨意,没有大盛王朝的支持,不论守将是谁,战将是谁,都不能侵犯蛮族,擅自入蛮族之境,因为没了后备军,入了鸡冠山以北差不多就是死路一条。”
  “可是你们既然不认识路,又怎么知道敢去鸡冠山以北?”这才是于珊做好奇的,进了山,谁分得清东西南北,万一失了方向,被困在山上也不是不可能的。
  谢昆听到于珊的话,看着于珊一脸的认真,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捏了捏于珊的脸颊,摇摇头道:“珊儿怎么会这么想?莫非珊儿竟以为每次打仗,蛮夷都是从山上而来?”
  “难道不是吗?”鸡冠山是王朝与蛮族的分界线,西北军从来没有去鸡冠山北边打过仗,那不就是说,都是蛮族侵犯王朝,进了鸡冠山以南。
  “不是。珊儿,鸡冠山只是座山,是两军最近的战道,所以在蛮族撤军的时候才会铤而走险,选择从山上回去,而不是绕远路浪费时间。”
  谢昆说的兴起,忍不住倒了一杯茶水在茶杯里,然后用手沾着,为于珊画起了地图:“珊儿你来看,这里是鸡冠山,它所占的长度只有不足三百里。咱们现在就处在这山脚之下,据险势而居。而蛮族军队,就在这座山的另一侧,亦是据险地而居。离开这座山,往西或者往东,才是主要的战场。每次战后,那里都是人龙混杂,蛮族和王朝的人混而居之。”
  谢昆见于珊点着头,他的视线落在于珊的佩刀之上,目光变的悠远:“怎么会不识路呢,便是从鸡冠山过去也不是没有过。爷爷年轻时,唯恐走鸡冠山两侧被人发现,所以冒险攀爬鸡冠山,孤身一人潜入敌营……”
  于珊再不能说什么,谢家男的执念,她不懂。或许只有等她也失去什么才能体会这种情感,可是眼下,她是不懂的。
  自此后,谢昆更是加紧了练兵,时常十天半月的不见人影。一个月后,慕容腾成功压制了朝臣的反对,给蛮族下了讨伐书,大体的意思就是:因为四年前的战乱,引发了先帝的旧疾,以至于先帝‘早亡’,大盛王朝誓要收服蛮族,以慰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
  与讨伐书同时来西北的,还有于华夫妇,谢天亮夫妇,以及谢老爵爷。
  于珊因为久不见亲友,所以自从知道他们的到来便盼星星盼月亮的数着日子,虽说她心里不赞同慕容腾的决定,可是覆水难收,金口玉言,既然已经下了旨意,便没有收回去的道理,只要能好好保护好自己,你打我还是我打你又有什么差别。
  不过这纸讨伐书带来的副作用,却是深的她的心意。
  于珊为他们收拾了房子,一共四间房,老爵爷一间,谢天亮夫妇一间、于华夫妇一间,另外一间,却是留给慧妃的,因为于楠曾经说过,圣上临终前说过,他为慧妃留了准许离宫的遗诏,谁都不能难为她。
  于珊便满心的以为慧妃会回到她成长的地方,她打听了慧妃曾经的住处,想着这间房便由她亲自去收拾,她也说不清对慧妃是什么感情,她是她的亲人,是她与谢昆的媒人,也是帮助她月月见于楠的恩人。
  她想亲自去收拾,却被全叔阻拦了下来,全叔的脸色有些难看,他用他独特的破锣嗓音,说道:“大少奶奶,这屋子,除了大小姐,旁人进不得。”
  于珊早就猜想全叔与慧妃的关系非同一般,她本来想说是给慧妃住的,可是因为她传给于楠的信笺石沉大海,所以并没有人给她准信说慧妃会随行,所以她眼珠子一转悠,幽幽道:“便是姑姑的女儿也住不得吗?”
  全叔狰狞的神色一收,脸上多了些怀念,低声道:“大小姐的女儿……”
  眼见于珊的脸上多了几分好奇,他轻咳一声,没有再制止,而是从腰间取出一把钥匙,交到了于珊的手上,却没有交代一句话。她本想叫住全叔,可是想到到时候直接问慧妃也是可以的,所以也就不再打扰全叔。
  可惜,计划总是没有变化快,时间堪堪过了一个月,谢老爵爷手持圣旨,带着谢天亮夫妇与于华夫妇到了谢府,于珊见着五人都站在了门口,便一直往后张望,却再也没有一个人出来。
  于珊心里咯噔一声,心里顿时闪过一丝不妙的感觉,可是到底忍不住出声问道:“姑姑呢?”
  一句话,五个人,脸上顿时少了血色,多了悲切。
  ☆、第5155章 :
  两个月前,凤栖宫。
  慕容腾在先帝宾天,自己登基为帝前,终于再一次踏足了凤栖宫。只是,那个时候的木后时而恍惚,时而精明,看着慕容腾的目光有一阵子是疑惑的,有一阵子是含着恨意的,却终归再没有了往日的温柔。
  慕容腾倒是毫不在意,也不觉得心疼难受,他毕恭毕敬地向木后请安道:“儿臣给母后请安。”
  木后眼神迷蒙,像是听不懂慕容腾的话,既不发火怒骂也不让他起身,就让他弓着身子站在她面前。
  只是慕容腾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半糊涂的木后清醒过来。
  “父皇留下遗旨,准许慧妃母离开皇宫,儿臣虽有私心想阻拦,却碍不过父皇意愿,况且,父皇临终前,曾亲□□代儿臣,务必要将慧妃母……”
  因慕容腾低着头,所以,木后也看不到他的神色,只是这并不妨碍她听清慕容腾的话。她也不等慕容腾说完,就低沉着嗓音,重复道:“慧妃母……呵呵,以往你可是都称呼那贱人慧妃娘娘的,你这口风改的倒是快。”
  “母后,惠妃母持有凤印,当得起儿臣的慧妃母的称呼。”慕容腾的声音平静无波,好像木后的讽刺不值一提,伤不到他一丝一毫。
  “也是,有一个背有谋逆之罪的母后在,多让你难堪。你迫不及待的认那贞烈的贱人为母,不就是为了让谢家的男人甘心为你卖命。腾儿,不过几月不见,你的算盘打得更响了。呵呵,现在想来,本宫倒是可笑的紧,你明明是从本宫的肚子里爬出来的,本宫竟然到现在才看清你的真面目。”木后的的眼睛多了几分自嘲,明明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却自幼与自己不亲,若不是夺位之时需要她的助益,想必也不会在她面前服软。
  慕容腾听木后条理清晰,嘴角在木后看不见的地方微微挑起,他就知道,就算木后真的疯了,在听到慧妃的任何事情后都会清醒过来,谁让木后的后半辈子都折在慧妃手上。
  其实,仔细想想木后也挺可悲的。
  慧妃刚入宫的时候,木后并没有把慧妃当回事。论长相,没有她年轻时漂亮;论性子,西北长大的野蛮人,哪有她温柔可人;论才艺,慧妃只知道弯弓射雕,耍枪弄棍,琴棋书画样样拿不出手;论心机,她甩出去慧妃好几条街,单纯的水土养单纯的人,在后宫里,这纯跟蠢没什么区别;论感情,她与圣上的患难夫妻,而慧妃入却是被迫入宫,对圣上不理不睬、冷冷清清……按照她那时的想法,慧妃只是占了年轻的优势,即便慧妃样样不如她,圣上也愿意娇宠着谦让着,毕竟是新鲜。所以,这么一想,她也不觉的十分不甘心了。
  她想着,等到慧妃像她一样半老徐娘,自然会有更新鲜的身体等着圣上去娇宠谦让。她就在对慧妃的赌咒中,大龄产子,生下了唯一的孩子慕容腾。养子是太子,亲子又深的圣宠,她自认为这辈子圆满了。
  可谁知,突然有一天,一切都变了,颠覆了以往她所有的判断。
  她原先以为,圣上只是娇宠慧妃,可毕竟慧妃出身谢府,圣上忌惮谢府,自然不肯予她实权。可是她猜错了,圣上不是不肯予她实权,而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契机。慧妃大龄产女,生下了大盛王朝唯一的小公主。圣上凭借着这娇女,成功地让慧妃一步登天,做到了傲视后宫,仅在她一人之下。若是圣宠也能当成筹码,那慧妃就是这后宫第一人。
  慧妃再不用向她立规矩请安;任何的宫宴想参加就参加,不想参加就不参加;慧妃不想人服侍,将她安□□去的人都退了回来,圣上还夸赞她懂事,全然不觉得孤零零的贵妃居丢了皇家的体面;佳仪也被慧妃养的无法无天,不仅天天宫女太监的扮相往外疯跑,还对她不恭不敬,可这样野蛮的丫头,圣上竟然喜欢的紧……这一桩桩,一件件几乎把她逼疯了,也幸亏她有自制力,只在心里藏个小本本,一桩桩的记载了着慧妃的‘过失’,并不表现出来讨人嫌。
  她真的曾经以为,圣上娇宠着慧妃,只是因为慧妃年轻貌美。
  可是,时间过了五年、十年、二十年,慧妃已经不再年轻,已经半老徐娘,已经年老色衰,可还是后宫第一人!圣上濒死,想到的还是慧妃,仿佛他的心里没有她这个发妻一丝一毫的位置,也是直到这时,她才看清,圣上恩宠慧妃,是因为他爱慕慧妃,与容貌、年龄、身世、脾性这些身外物都没有关系。
  可是,这让以夫为天的她如何忍受,又让自幼为圣上龙位算计的她如何甘心。
  她恨!恨透了慧妃的狐媚,恨透了慧妃的漫不经心,也恨透了她得了她一直不曾得到的圣心。所以在圣上流露出放慧妃离宫的意思后,她才会发了疯不计后果的整死慧妃,即便遭斥遭贬也在所不惜。可谁知慧妃命大,竟被于楠这个小贱人给救了。
  她想到这里,有些狐疑的看了看慕容腾,莫非于楠是受了他的指派?木后越想越觉得可能,如果不是,于楠如何知道这种异想天开的法子。慕容腾二岁识字,五岁饱读诗书,七岁就出口成章,这些年为了麻痹丰儿,读了海量的闲散异书,想必就是据此得知了这光怪陆离的法子。也就是说,不止是于楠与她作对,便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是从那时就开始算计她了!木后现在心里后悔死了,她早就知道慕容腾的野心,可是是他亲口与她说的,她便满心以为慕容腾是信任尊敬她的,她唯一一次的天真,就是相信了血浓于水。她一直帮着隐瞒,最终倒垮了慕容丰,将自己亲手埋进了土坑。
  不得不说,木后太高估自己了,若是他果真告诉了慕容丰,说不定慕容丰不仅不会提防,还会更加碌碌无为些,好让先皇早日对他失望,早日夺了他的储君之位。
  木后自认为得出了事情的真相,看着眼前半低着头的少年,再也忍不住,狠狠的一巴掌就扇在了慕容腾的脸上,口里说着:“逆子!”
  慕容腾眼里的戏谑渐渐收了起来,他看着木后阴狠的眼,眼里的神色越发的坚定。他相当然的以为木后是因为他对慧妃的称呼恼羞成怒,可是他却没有自视甚高的认为木后是舍不得他这个儿子。所以,他对木后的不耐再也不屑隐藏,他直起身子,漫不经心的笑了。
  按理说,亲母子之间不会有隔夜仇,可是凡事都有例外,木后与慕容腾之间,此时已经闹得水火不容。
  慕容腾这人明明是尾毒蛇,平日里偏偏喜欢表现成宠物蛇,而且很小心眼。
  他自五岁懂事起,就想要龙位,偏偏木后一直不停地说,慕容丰才是正统的继承人。慕容丰是在木后身边长大,慕容腾本来就看不上他,一来是太没有脾气,愚忠愚孝,二来是太没有判断力,连他是真心还是假意都分不清。当然,他永远都不会承认,他一开始看不上慕容丰的原因,是慕容丰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母爱。即便最后他成了太子,每次去凤栖宫,木后还是不停地强调,要善待慕容丰。没有人知道,当听到木后这些话的时候,他要多努力才能装的若无其事,他要多努力才能说出会给慕容丰该得的,他要多努力,才能将希望慕容丰死在他面前的念头压下去。
  可是别捏的慕容腾不会承认这些,而随着野心的膨胀,他也已经不稀罕这些。他自小机敏聪慧,如何看不出父皇是厌恶木家的,所以为了野心,在母后忽略他的时候,他也刻意忽略了木后,不曾去她身边讨好。俗话说的好,远亲还不如近邻,即便是亲母子,不同吃不同睡,见面也是客客气气的说话,又哪里能有多深的感情,木后和慕容腾就在相互视而不见中,越走越远。
  想当初,慕容腾为了让木后接受于珊为四皇妃,他曾经试探着,有意无意地向木后透漏了自己的势力,希望木后能够看到他这些年的努力,不是她一言半语就可以泯灭的。可当时的木后是什么反应?她还是劝说他接受富贵逍遥王的封号,对着这样的母后,慕容腾实在是难以亲近。他想要皇位,又不是不合情不合理,他才是最正统的继承人,可是木后全副身心都放在了慕容丰身上,只因为慕容丰比他更孝顺,这让他如何甘心。他也不再寄希望于木后,因为没有了她的支持,他将得到圣上的全力支持。
  所以,最后他用二皇子的死威胁木后,让木后死守他的秘密。
  其实,木后的这个所谓的把柄才是她与慕容腾的分歧之处。慕容腾认为,木后是因为受了威胁才缄口不语,不曾让慕容丰提防他;而木后自己则认为,她是因为慕容腾是自己的亲子,所以不忍心揭发他。有些时候,明明是同样的结果,可对过程的不同角度的分析,却会有造成人的所思所想天壤之别。
  至于后来,木后反水,强逼着慕容丰夺取龙位,此举不仅伤了慕容丰的心,也深深的伤害了慕容腾。这一次,她失去的不仅仅是慕容腾这个儿子,连慕容丰她也失去了。
  “本宫要见谢天慧。”即便木后心里再后悔也于事无补,天底下再多的金银珠宝也买不到后悔药。所以,她只能向前看。
  “慧妃母照看父皇日夜操劳,已是生病了,这个时候到凤栖宫并不合适……”慕容腾在木后不曾赐位的前提下,自己找了座位坐下,也不管茶水是不是凉的,老神自在地在亲生母亲面前维护起了慧妃。
  “太子,你莫要忘了,即便她手持凤印也于事无补,本宫才是皇后,待你继承大统,本宫才是名正言顺的太后。再说,你何必在本宫面前惺惺作态,你当我真的不知道你今日为什么来给我说这通话?不过是希望本宫替你做了那恶人,留下谢天慧罢了。没有谢天慧在这后宫里甘心被你牵制,你怎么放心放谢家男去边关为你打天下!”木后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毕竟是随着先皇夺过大位的人,对圣心的猜测比之旁人准了不少。
  若是她的猜测放在先皇身上,那是一字一句都不会差,可放在慕容腾身上就有了天差地别。驭臣之道,在与示威,更在于施恩,若能恩威并施自然是最好的,若是不能,他宁愿选择施恩,也不愿意示威。因为先皇一直采用的就是示威,他登基后,只有施恩才能彰显才名,彰显英明。
  “母后说的对,那就请母后再为儿臣打算一次,说服惠妃母留在皇宫。若是可行,儿臣愿意尊母后为圣母皇太后,尊慧妃母为皇太后。还请慧妃母放心,儿臣并将待她如亲生母亲,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慕容腾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冲着木后行了一礼,言辞恳切,态度赤诚。
  木后长长的手指甲直接嵌在了肉里,谢天慧,不仅夺走了她的男人,还要夺走她的儿子,她怎么肯。只是她现在不敢表现出异样,太子此刻如此维护谢天慧,若是让她看出她的恼恨,只怕会阻拦谢天慧入凤栖宫。等着吧,她不搅和的慕容腾鸡飞蛋打,与谢爵府反目成仇,她就不姓木!
  可怜木后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她如何敢用猜测先皇的心去揣度慕容腾。一个是知足常乐的守国之君,一个是开启乱世的乱世帝王,其圣心怎么会相同。
  到了下午,慧妃果然如慕容腾承诺的,进了凤栖宫,直面木后。先皇有旨,慧妃见他都不用行礼,更不用说只是见一个被软禁的木后。
  木后收敛了神色,端坐主位,看着眼前一步步逼近的身穿孝服的慧妃,眼里闪过几丝惊艳。她有多长时间不曾正正经经地打量过慧妃了,她从来没有想过,柔弱、英气与哀伤并存的慧妃,竟然有摄人之魂,明明是蒲柳之姿,色衰之态,却能让阅尽美人的她生出惊艳之心,这岂是旁人可以做到的。
  木后也曾照过镜子,与慧妃想比,她简直被踩到了泥土里,七年的年龄差距,竟让她们之间出现了一个天一个地的差别。
  俗话说的好,相由心生。慧妃入宫伊始,还是满腹怨气,不甘不愿。可自从生下了佳仪,她既可以守着自己的昭仁宫过自己的日子,又有佳仪这个开心果常伴左右,即便生活有一些不足,也不足以引起她的怨愤了。十五年的沉淀,若是她还是一副怨妇样,那才奇怪。
  可对比起来,木后的生活的确生活到了地底下。谁让她不知足,手握大权,却又妄想圣心。她也不想想,先皇一辈子受同是木家女的太后牵制,便连娶她都带着几分不甘愿,如何可能对她动情动心。一面妄想这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一面有不停地怨愤别人得到她妄想的东西,这般心境下,别说只是比实际年龄苍老了十岁,便是苍老了二十岁也不奇怪。
  “皇后娘娘有何事吩咐?”慧妃收了脸上的哀伤,也不与木后拐弯抹角,开口就直奔主题而去。
  “呵呵,慧妃妹妹还是这么的快言快语。我找你来只有一件事,妹妹,你殉葬吧。”木后说完,见慧妃没有任何神色,也不着急,只听她一条一条的与慧妃分析道:“先皇爱你甚重,你如何忍心他在阴曹地府一个人,你是他最喜欢的宠妃,你去陪他,他一定很高兴。”
  慧妃不等木后分析完,就轻轻摇了摇头,所说的话如死水无澜,安静却又死沉:“他不会高兴,他临终前,心心念念的就是让我离宫。他说,这么多年了,我还是不适合留在皇宫,往后他不在了,这皇宫也不值得我留恋了。先皇说这些的时候,太子也是随侍先皇身边的。昨日,先皇宾天后,我就已经向太子爷表达了离开之心,不会让太子为难。皇后身为太子生母,想必不会让太子难做,背上不忠不孝的骂名……”
  木后听得先皇临死前果然只是放心不下慧妃,而她却未能见一面,心里的委屈、不甘、恼恨,各种滋味都浸上了心头,她忍不住呕出一口心血,却因为不想在慧妃面前掉份,她若无其事的端起茶杯,假装喝了一口茶,实际上却是将血吐进了茶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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