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杂货 第28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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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用这消息一传出去,附近地区便有不少粮食纷纷像常乐县这边汇集而来。
  也有那寻常农户,辛辛苦苦挑着那一担半担的粮食过来,也有那财大气粗的,成车成车的粮食运过来。
  不管粮多粮少,罗用是来者不拒,让吏员们一一登记清楚他们的姓名籍贯,以及所要换取的红薯藤数量,待到来年开春,再一一兑现。
  常乐县以及周边这些地区,这两年产粮都不是很多,但是基本上家家户户种植白叠花,秋里的税收又能用白叠花去抵,这便省下了了一笔粮食,而那白叠花也不怎么与粮食争地,这一来二去的,家家户户倒也有些余粮。
  加上交通的便利,伊吾那边常有商贾运粮来常乐一带贩卖,关外的牧民这两年也是大批大批的赶着羊群入关,再加上那大泽之中的水产,使得他们这地方的食物比较充足,现如今又有了红薯,他日即便是遇上一些天灾人祸,应也不容易再把人饿死。
  农历八月份的常乐县已经十分凉爽了,眼瞅着今年的白叠花又要进入收获的季节。
  今年依旧有不少商贾来到他们这里收购白叠花,只是竞争已不如去年那般激烈,价钱也降了几成。
  当地的种植户们倒也不着急卖,赶在大批的白叠花成熟之前,有些人零零碎碎采了一些,倒是先给自家人做起了褥子袄子。
  也有一些城里人下乡去买的,这时候还未入冬,城里头就有一些小孩穿着新做的袄子在大街小巷里到处乱跑,也是有几分好笑。
  秋天这时候,也是胡商们从敦煌一带出发前往西域的季节。
  近日从酒泉到晋昌的那一段木轨道也通了,许多商队在抵达酒泉之后,便把骆驼马匹卖了,包下几辆十几辆的木轨马车,运着货物人员,沿着这条木轨道,一路就能坐到高昌城,所费钱帛并不很多,坐在那木轨马车之中,平稳舒适不说,速度也很快,而且还比较安全。
  这两日有几个罗用比较熟悉的商队经过常乐县,他们那些人也是结伴而行。
  待过了高昌,这些商队就要下了木轨马车,赶着牲口慢慢行走。西域那边小国林立,其中不乏友善者,却也有把商队当肥羊宰的,另外还要提防强盗贼人,多点人同行总是相对安全一点。
  乔俊林他们也是一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合适的商队经过这里,好与他们同行。
  这回这些人经过常乐县,罗用与唐俭还有这些将要出行的年轻人们商量一番之后,决定就跟他们这些人一起走了。
  出发那一日,众人将那几辆提前装好了盘缠行李的木轨马车从库房里拉出来,几个年轻人各自再拎上一个简易的包袱,登上马车,跟随着胡商们的队伍而去。
  木轨道之上,木轨马车一辆接着一辆,彼此之间隔着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随着那哒哒的马蹄声响,不多时便跑得无影无踪。
  这一边,不待罗用感伤一二,朝廷那边便发来一封文书。
  那文书上面,赞许罗用这几年在常乐县发展经济匡扶百姓有功,又道河西边陲之地,常有敌军来犯,让他们要注意提防云云,总体的意思就是说,在圣人东征这段时间,让他们常乐县这边不要出岔子。
  像这样的文书,肯定也不止是罗用一人收到,为这事,罗用又去找了唐俭,问他东征之事是否果真没有转圜的余地。
  唐俭这时候也只是摇了摇头,表示对于这件事他也无力改变。
  早前唐俭也曾写过一封劝谏的文书回去,结果却像是石沉大海一般,长安那边并未回复给他只言片语。
  两人对坐而谈,唐俭提醒罗用,圣人东征,大批的将士去往胶东,届时中原兵力薄弱,边关若逢战事,朝中无力拨出大量援兵,只能靠边关将士苦撑。
  所以这时候朝廷给他们发了这样的公文下来,就是让他们缩紧边关的意思,在各刺史以及郭都护那里,应该还会有更加详细的条款。
  缩紧边关肯定会对陇西当地的商贸发展产生不利的影响,让罗用要有心理准备。
  罗用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目前他们这一片的顶头上司就是郭孝恪,不知道他对于这件事是个什么看法,打算把这个边关政策缩紧到一个什么程度。
  结果还不待罗用弄清楚郭孝恪那边的态度,便有那从陇右道东面过来的商队带来了一个消息,言是郭都护要在酒泉与张掖之间、张掖与凉州之间修路。
  郭孝恪这一次要在酒泉与凉州之间铺设木轨道,给出的理由是要加强陇右道与安西都护府之间的兵力粮草输送能力。
  但是罗用与唐俭却都猜测,今年夏天郭孝恪长子在酒泉以南一带寻找铁矿,应是有所发现,所以那老匹夫这时候才会这么着急修路,这条路修起来,他们那边挖出来的铁才好卖得出去。
  第400章 高血压
  说到木轨,从长安城到洛阳的那一条木轨道,现如今已经被换成了铁轨。
  倒也不是从里到外全用精铁,而是以精铁皮包裹木头。
  这几个月,圣人正在部署出兵高句丽的事宜,从长安到洛阳的这一条铁轨,也变得格外忙碌起来。每日里车来车往的,有一些车上转载的货物十分沉重,但那铁轨结实,并没有什么损伤。
  这个年代铁价很贵,当初朝廷在修这一来一往两条铁轨的时候,着实费了不少钱财,如今看来,却是很值得。
  河西这边的郭孝恪也听闻了那条铁轨的事情,心里头有些艳羡,等他这边到时候开出了铁矿,说不定也能修那一条两条的铁轨。
  虽说他这个河西都护也不知能当到什么时候,但他可以把家族迁过来啊,守着一个铁矿,那不比在中原那边守着那几亩田地来得有前途?
  为了挖矿卖矿,郭都护近日也是绞尽了脑汁,修路那是必须的,还有朝廷这两日送来的文书,胶东那边要打仗,他们河西这边确实也该提高警惕。
  其他小国倒也还好,一个个都快钻到钱眼里头去了,应也无心战事,就怕那些突厥人搞突袭。
  不过这警惕归警惕,却也不能把商道都给封死了,那他想开矿,不得有点本钱啊,财源都给堵死了,叫他到时候上哪儿弄钱去。
  好在他那长子郭待诏如今年岁渐长,也能办事了,是他的左膀右臂,到时候组织挖矿的事情,还交给他去做。
  他郭孝恪就在这高昌城中镇守,看那些突厥人敢不敢打过来,他们要敢来最好,不说一路追着打到他们老巢去,至少也要抢些良马苦力过来,那开矿运矿,需要用到的马匹旷工可不少。
  为了那个铁矿,郭孝恪这回也是下了血本,他这边一说要修路,那酒泉张掖凉州的,一个个都给他哭穷。
  酒泉也就算了,本来就没多富裕,前面这段轨道刚铺好,他们那边确实也是有些力不从心,张掖凉州那么多油水的地方,竟然也给他喊穷,不愿拿钱帛出来。
  然而就算心中不满,奈何那两地刺史出身都不低,郭孝恪虽然官职比他们高,却是出身低下,在朝中也没有多少关系网,不太敢得罪这些个士族出身的。
  再说眼下还是挖矿要紧,最好不要节外生枝,于是郭都护这回只好又拿了不少钱帛出来。
  刚好赶上收秋税这时候,加上这个季节往来商贾密集,他手头上倒是确实有几个钱,那几个钱拿在手里还没捂热呢,就又砸到张掖凉州那边去了。
  和罗用那些弟子们通过生产和买卖获利的方式不同,郭孝恪这边是一缺钱他就盼着能打仗,对这个草莽出身的将领来说,这天底下再没有什么比打仗更方便快捷的来钱渠道了。
  不过他盼了也是白盼,并没有什么用,别人不跟他打,他这边也要考虑到国际舆论,不能贸然出兵,没看圣人这回要打高句丽,也是借着高句丽与百济合力攻打新罗的由头。
  要修那么长一条木轨道,其中一段还要翻越焉支山,光靠郭孝恪手头现有的那些钱帛,显然还是不够。
  为此他还从河西当地的仕绅商贾那里筹了些钱,常乐县这边不说别人,光是罗二娘一个人就出了不少。
  罗二娘目前的两处作坊,一处在凉州一处在常乐,这条木轨道修起来,对她的好处很大。
  而且这个钱也不是白出,但凡是这一次修路出了钱的,将来他们在这条木轨道上行走运货,会有许多便利。
  罗二娘还盼着,若是从凉州城到长安城的木轨道也能修起来就好了,她们这边的货物就能源源不断地运往中原。
  待罗用在常乐县这边再开一家南北杂货的分店,中原那边的货物也好往常乐县这边输送过来。
  现如今这常乐县中虽然也开起了不少作坊,但是比之长安城那边,货物种类依旧还是太少。
  罗用也写信对四娘说了,看她那边铺子里还有多余的人手没有,不管是做吃食的师傅还是看铺子的店员,只要他们愿意过来常乐县这边,升职加薪那是肯定的。
  长安城毕竟繁华,相对于常乐县那边陲之地,也要安全得多,一般土生土长的长安城这时候就算面对升职加薪的诱惑,也不想远走他乡。
  倒是先前从邢二那里雇来的一些小孩,这些小孩这几年也都长大了不少,有些个长得快又早熟的,几乎已经是个青年模样。
  昔日那些小孩,现如今已经渗透到南北杂货的方方面面,有在前面当店员的,也有在后面做仓管的,也有学会了做吃食的,也有跟着一起出去买货运货的。
  相对来说,他们这些人对长安城并没有太多留恋,相反,因为从小就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出人头地的愿望要比寻常人更加迫切一些,
  听闻去了常乐县那边的分店就能升职加薪,又考虑到河西那边这几年发展十分迅速,相互间便商量着,要去那常乐县闯荡一番。
  对于这件事,邢二倒也十分支持,这时间一年一年过去,从前那些小孩一个个也都大了,邢二看起来也不像过去那般年轻了,少了几分从前的锐气,脾气也比早几年好了许多。
  因为他一直在长安城中收养孤儿,这些年渐渐的,在整个长安城都有了一些名声,时常也有那心善的富人送些粮食布帛过来,甚至还有人为他写了几首诗,赞扬他的义举。
  有那一两首着实写得肉麻,硬生生把邢二夸得跟菩萨一般,在南北杂货干活的这些小孩听了都觉尴尬得紧。
  从前日子难过的时候,邢二可没少带他们半夜里翻坊墙,到那些殷实人家院里去偷鸡拔菜。
  “这些倒霉事还是莫要说了,等一下被他听见,看他不得更你急。”
  邢二这么一个从前看着十分硬汉又比较没脸没皮的人物,没想到本质上竟然是异常地喜欢听人夸奖自己,那几首小诗他都令人写下来贴在堂屋里,时不时就要叫那几个刚学认字的小孩念出来与他听听,十分受用十分过瘾一般。
  “怕什么,过两日我就走了。”
  “莫说这些没用的,你们的衣物可都收拾好了。”
  “我应是还要再做两件冬衣。”
  “做那个干什么,就现有这两件穿着,不够的话到了陇右道那边再买,那边白叠花价贱。”
  “路上就不要穿了?过些时日就要入冬了,你自己不把冬衣备上,届时可莫要抢我的去穿。”
  “谁要抢你那破衣裳。”
  “上回你把里衣放在火上烤,是不是把衣领子烧坏了?是不是拿了我的去穿?平日里多备一件,那时候何至于要来拿我的。”
  “瞧你这人啰嗦的。”
  “你这人就是抠门,多一件衣裳都不舍得买。”
  “哎你们别吵了。”
  “他就是从前省惯了,一时改不了。”
  “这也好几年了。”
  “我看他一辈子都改不了。”
  “别吵了别吵了,多大点事……”
  “是不是该去买些跌打损伤的药膏带上?”
  眼瞅着再过几日就要出发了,这些大小伙儿一个个都在准备行囊,说完了衣裳的事情,又有人说要去买药。
  “哎,那孙思邈的弟子这几日在坊间与人量血压,不若我们也去量量看,若是有什么不好,便提前把药买了。”有人提议道。
  “听闻那是上了年纪的人才会有的毛病。”
  “那可未必,前两日我在铺子里听人说,安邑坊那边有个小娘子,才十五六岁,还未婚配,一量血压,窜得比她家翁婆都高。”
  “真的假的?”
  “真的!我听得真真的!”
  “啧,不知那高血压又是个什么毛病,早些年也不曾听闻过。”
  “既然他们是孙思邈的弟子,总不会唬人。”
  “还有那被量出来高血压的,吃了他们的药,又扎了针,果然就好多了。”
  “那我们明日也去查查看?”
  “去吧,横竖这两日不用上工,刚好去街上逛逛,也买些好吃食。”
  “……”
  这些年轻人在这边谈论着量血压的事情,皇宫之中,圣人这一晚宠信一个妃子的时候,那妃子便与他说,自己这两日总觉昏眩,莫非是这年岁渐长,竟也得了那个什么高血压。
  说实话那妃子今年还不到三十,年纪不算大,之所以这般说,便是为了和皇帝能有多一点的共同话题,毕竟李世民这一年也有四十六七了嘛。
  到了第二日,圣人果然令宫人去坊间请了孙思邈的两名弟子进宫,帮这名妃子查了查血压,顺便他自己也跟着查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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