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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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生正自好奇,泉边忽然现出一位女子,面如皎月,色如春花,衣袂翩然,飘飘欲仙。她说这些鱼都是化龙跃门之时因学艺不精,屡撞龙门,不仅失利,还变作此等模样……”
  洛雯儿不禁使劲看了他几眼,当初莫习指着一盆锦鲤中唯一的狮子头惊道:“这满脑袋的包莫不是跳龙门的时候磕出来的?”
  莫非,当时穆莲生也在场?
  莫非……
  她心下一跳。然而穆莲生虽一身清雅,却缺少了那种贵重的华艳,他……
  她暗自笑自己,怎么会以为他是莫习?
  “其实,既然是鱼,便要守鱼的规矩,勉强为之,便是违背天意,画虎不成反类犬,理应为自己的罪过负责!”
  洛雯儿终于听出了话外之音。穆莲生是说,制香乃是雪陵人的事,除了雪陵人,任是谁都是不自量力,此等行为不值一提,在真正的考验面前不堪一击。
  属于雪陵人得天独厚的清高与骄傲在此洋洋溢溢的挥洒出来,却不知他是将所有的非雪陵国的参赛者囊括进去,还是只单单针对段玉舟?
  这个人,平日里云淡风轻,凡事不以为意,想不到竟是绵里藏针,别有一番心肠,细究起来,竟是要比甘露萱的毒舌还要毒上三分。
  不过也可看出,他的确是遇到了对手,而段玉舟,的确让他生出全力以对之心。
  她不觉看向段玉舟,但见他容色淡然,仿佛只是在听一个神话故事,不禁心中又对他生出几分敬意。
  再看蓝效昕,却不甚冷静,攥紧了拳头,额上青筋直蹦,身后的助手只能紧紧拉住他的袖子,提醒他不要冲动。
  而穆莲生仿似只是在讲一段奇遇,兀自滔滔不绝。
  “然而上天有好生之德,便让它们在此泉中修炼,以期下次一登龙门,而此泉遂名‘许愿’。”
  这便是又捎带赞扬雪陵的宽宏大量了?
  自吹自擂!
  洛雯儿撇了撇嘴。
  一个人,不论有怎样的能力,然而若是心术不正,亦难得他人敬仰。
  穆莲生已用托盘奉上杰作:“那女子说,但凡遇此泉者,皆是有缘人,只需许下心愿,饮下泉中水,心愿定可达成……”
  蓝效昕突然插口,语气不善:“敢问穆先生,当时是否许下夺得‘香王’的心愿,以至于……”
  穆莲生微微一笑,声音依旧清雅得有如和风:“莲生一向认为,世上有太多事,远远比‘香王’这个名头重要得多……”
  如果他当真不存讥讽嘲笑之心,此语倒真是一派光风霁月。
  “哼,”蓝效昕冷笑:“你不过是怕说出来,便承认了你的‘香王’胜之不武吧!”
  蓝效昕究竟是自来如此还是果真在上次斗香大会受了刺激?是什么刺激?
  上届大会,他败于穆莲生,洛雯儿本是拿他当做传奇来崇拜,可是此番他虽也表现卓越,却是频露急躁,完全失了调香需平心静气的根本。这句话,只能解一时之气,实际已是落了下风。
  她不知道在场的人是不是只有自己才认为穆莲生是要借这个“奇遇”来为他的作品造势。
  有些事情很是奇怪,不过是块普通的石头,只要你刻上字了,说是谶语,立刻身价百倍,甚至被供奉膜拜,这便是广告的效用,她在开天香楼时没少用。如若蓝效昕当真信了,她或许可以认为他的上次落败,并非遭了什么阴谋……当然,如果这也算阴谋的话,那他果真是不堪一击,也便难怪穆莲生方才要说出那么令人讨厌的话。
  而此刻,穆莲生根本没有搭理蓝效昕,只面向评判席,敛衽:“学生便尝了此中泉水,但觉清冽甘甜,绵软通透,似玉液,似琼浆,入口如有实质,入腹则通体舒畅。且不说许何种愿,单是饮此佳泉,便是人间一大快事。然而,却更有奇事一桩……”
  他故意停了停,如愿的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当学生准备继续询问之际,那位女子忽然不见了。只余林木幽幽,清泉泠泠……”
  众人立即配合的展开讨论。
  “莫不是神仙?”
  “莫不是上天有意点化?”
  “莫不是……”
  穆家老头更是投入,不顾大会期间尽量不要与本家弟子交谈以免落人口实的避讳,将半个身子探过青玉案:“莲生,这等奇事,怎从不见你提过?”
  如是倒更增加了故事的真实性。
  穆莲生微微一笑:“实在是因为……都是学生的错。”
  穆莲生应该是个不错的演说家,很容易便调动众人的好奇心,当然,这也是调香师必须掌握的一门技巧。
  ☆、309此女有心
  更新时间:2013-06-17
  “当时学生为了赶路,心中虽是好奇,却也不曾细究,便离开了此泉。待到日后,方觉后悔,又去寻觅。然而森林莽莽,处处相似,学生虽觅到了用以标记的红绸,却再未见过此泉……”
  众人皆是怅惘,落寞,唏嘘。
  穆家老头不无遗憾的叹了句:“如此,也便是缘分。”
  又意有所指的加了句:“亦不必太过伤怀,毕竟,你是个有缘人。”
  此句恰恰应了穆莲生含莲而生的神奇。
  洛雯儿则不怀好意的想,如此是不是要全场都对他进行顶礼膜拜了?
  穆莲生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唇角多出一丝神秘:“不过,学生也并非一无所获。就在那日我离开泉水之前,因爱惜此泉气息独特,便拿小瓶收作一些……”
  “啊,如今是在哪里?”穆家老头似乎有与他这个年龄毫不相符的好奇心。
  “就在学生家中。说来也怪,此事虽过了三年,学生也经常拿小瓶把玩,轻嗅其中香气,却发现瓶中之水不但一滴未减,香气亦是一如往昔……”
  “真乃神物!”穆家老头捋须:“待得回去,你可要予我一观。”
  穆莲生自是笑着应了。
  乾家老头已经不自在了,清了清嗓子:“不知此番你调制了什么香?”
  还用问?既是屡屡提到那仙泉的香气,自是调了这么一品香,没准名字就叫做“许愿”。
  穆莲生蓄势蓄得足够可以。
  洛雯儿抿抿嘴,盯着自己托盘中的白瓷小瓶,思谋着一会要进行怎样的说辞。
  她有点怀疑自己的大胆,不知到时会不会……
  属于穆莲生的白瓷小瓶在评委手中传来传去,就连方江瀚亦不用被“惊醒”,而是在穆莲生讲述偶遇时就开始聚精会神,现在六人皆是连连点头,令场下的人心中忐忑,洛雯儿更是手心渗出冷汗。她忽然想到,穆莲生此前那番鱼跳龙门之说莫非亦是在警告她,不要以卵击石,而应黯然退场?
  “头香为红橙,中韵乃石榴,尾香则是桂花与龙涎香。穆公子的用料倒是比乾公子还要省事。”毒舌甘露萱慢慢的开了口。
  洛雯儿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渴望听到她的声音,心里不无恶意的想,打击他,狠狠的打击他!
  然而又忽然想到,甘露萱竟然也能辨香吗?难道所谓的“阅尽天下香”并非是她自诩狂妄?
  她立即睇向穆莲生,但见他微施一礼,唇角衔笑:“甘夫人见笑了。”
  果真……
  甘露萱牵牵嫣红的唇瓣:“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香,而什么样的人,亦会调出什么样的香。此香虽然用料简单,然而即便是同样的原料,同样的分量,在同样的时间进行调制,怕也唯有你,才将它们融合得这般精妙。”
  “甘夫人过誉。”
  不复方才的口若悬河,穆莲生重又恢复了往日的淡定,没有任何的受宠若惊,仿佛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
  不得不承认,这个世上有天才,可是如此便要断定“香王”将再次落入穆莲生之手吗?
  穆家老头已然露出得意之色。
  “但不知此香叫什么名字?”甘露萱再次开口。
  “此香名为……圆梦。”
  甘露萱唇角牵起无限曼妙,仿佛已深入一场旖旎的美梦,然而……
  洛雯儿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亦或者,她只是希望看到自己期待中的残酷?
  “若是将梦想寄予一瓶香上,岂非太过虚妄?”
  果真毒辣!
  洛雯儿现在对甘露萱佩服得五体投地,先是把人捧得高高的,再将其重重摔下,却不过是用了微乎其微的力,仿佛只是拿手指轻轻一戳。
  眼见得穆莲生微笑的唇角一僵,但是很快重归柔软,微躬的腰甚至不动声色的弯了弯,似是代表深以为然,但依旧不以为意,一副“任门外风吹雨打,我自胜似闲庭信步”的模样。
  场外人更是如此,不知是无视天朝第一美人的金口玉言,还是被穆莲生蝉联两届香王的名气所鼓动,亦或者是因为这品香的来历与蕴含的意义……毕竟在这样的时空,人们习惯将诸多心愿寄予神佛,以至于寺院庙宇香火鼎盛,而若听说何处有哪棵老树遭了雷劈而流出血来,更是趋之若鹜。
  洛雯儿不禁想象,得了这瓶“圆梦”的人会不会将它供起来,整日里膜拜许愿?
  竞价声此起彼伏,竟是热闹了一个时辰,还有人为此打了起来。
  穆莲生的淡定让人觉得他已对此等情景见怪不怪,却也透出一种睥睨的高傲。
  穆家老头则捋着胡子,扬颔眯眼,仿佛已然胜券在握。
  此刻,自开赛至今,因为女子身份又伶牙俐齿敢于同评委争辩而一直备受瞩目的洛雯儿成了被遗忘的角落。她不知该是个什么心情,有些放松,又有些失落,还有些不知所措。
  赛事进行到这种地步,香王谁属似乎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她还有必要……坚持吗?
  她攥紧了黑漆纹金的托盘,盯着那静默在盘中的小小白瓷瓶。
  不期然的,那双目光又飘了过来。
  她无意识的看过去,但见那灰衣人正遥望场外的混乱,神色不悲不喜,仿佛一切于己无关,倒是丁易之,攥拳抿唇,死死瞪着面前的热闹,面色渐白,有晕倒之势。
  “当……”
  锣声余韵中,司礼官报出最终竞价数目,竟足足比段玉舟的“四季同春”高出四十倍,也是历届“斗香大会”竞拍的最高价。得“圆梦”者是无涯人,他在最后一次的叫价中,直接将前一人的报价翻了一倍,不仅抱得好香归,还向天下人证实了无涯的雄厚财力。
  全场早已轰然,丁易之和乾邈远煞白着脸,然而不忘挑衅的睇向段玉舟……毕竟,“香王”没有花落他家。却忘了,比赛还没有结束,不过……似乎也同结束差不多了。
  评判席上,丁、乾二家老头言不由衷的对穆家老头进行恭喜。
  场内场外一片热闹,洛雯儿盯着盘中的小白瓷瓶,觉得自己似乎没有出场的必要了。
  然而当锣声再响,她发现自己的腿已经自觉自动的向前移动,段玉舟怅然而又担心的神色于视线边缘一闪而过。
  所有人,都以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对着她,甘露萱在欣赏指上蔻丹,雪陵的三个老头已经开始神游太虚。
  的确,赛事是否再继续下去似是已无必要,但是参赛者自己不肯退场,他们也不好撵人,就权作消遣吧。
  可不知是不是他们已经失了继续的心思,所以才没有听到这个一直死缠烂打于是爬到第三轮的参赛者的声音,只见她上前几步,直接将托盘放到他们面前。
  几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脸上看到同样的疑色。
  不过也难怪,事已至此,这个女人怕是也没了心气,只求走个过场,来证实一下她此前的风骨,便省了开场白。可是她如今的坚持,岂非更是丢了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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