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节(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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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玄武柔声和公仪竹说话,他收回自己的指爪,那只手直到手腕处都被公仪竹内腑的鲜血镀上一层淋漓的猩红。他顾虑到此时公仪竹垂死而涣散的神识,特意提高了音调,“你的囚牛道源,你放在了哪里?”
  公仪竹一言不发,他闭着眼睛,好像整个人都已经死去。
  玄武宽容地笑了笑。
  “好吧,好吧。其实我没有想拿你开刀。你可以自己留着它,当成我送给与历代囚牛旧日情谊的礼物。”
  他松开自己把持着公仪竹肩头的手,公仪竹像是一具破败的木偶一样,斜斜摔倒在地上。
  草庐的地板乃是木质,彼此之间相互搭连,被公仪竹跌下的力道一震,四角安放的弦乐器同时一颤,声音轻微而幽清,像是仅鸣了一声的哀歌前奏。
  玄武把自己沾满了鲜血的右手抵在心口,他的前襟上顿时印上了一个深色的手印。此时此刻,面对着自己脚边垂死的公仪竹,他伤怀道:“乐器有灵……”
  他就这样带着新鲜的战利品离开,闯入和消失一样轻盈迅速,仿佛一个入错了场又很快发现自己没有得到邀请的客人。
  而原本蜷缩在地上的公仪竹艰难地睁开了眼睛,他咳出一口血沫,把耳朵紧贴着地板。在是终于确定了玄武的离开后,他动作迟滞地给自己翻了半个身。
  他由侧躺改为趴着,然后一蹭一蹭,用他染血的十指,用他承载着空茫视线的头颅,用他破了一个大洞,至今还在往外淌血的腹部,用他两条几乎被废去全部经脉的膝盖,一点一点地,往竹庐外爬。
  那个书院里人人敬仰,人人钦佩,人人艳羡的公仪先生,那个从来折竹踏乐第一风流的公仪先生,现在浑身的汗水和血水混成一团,修为和生命一起从他的身体中流逝。
  他甚至都没有多余的力量站起来,只能朝着门口的方向缓缓蠕动,好像一条最卑微的虫豸。
  他就这样狼狈地把自己蹭到门口,身后拖开了一条长长的血痕。
  公仪竹翻过第一个门槛,再翻过第二个。青龙书院的公仪先生一向温雅近人,连门槛也绝不设得太高,是欢迎众学子前来造访的意思。于是此时此刻,这门槛也方便了公仪竹自己,能让他把下巴垫在被无数人用脚踏过的高处稍作休息。
  他还有一点点的力量,他只有一点点的力量,因此这力气决不能浪费在站起来的这种小事。
  常人四五步就能走过的路程,公仪竹整整爬了一炷香。
  他终于把大半个身子探到竹庐之外,与外面横斜于地的四具尸体打了个照面。公仪竹喘息得简直像一头牛,他喉咙里发出某种破风箱般的声音,无论谁听了,也不能辨认出这和那把华丽优美的嗓子出自同一个源头。
  公仪竹向着后山的方向抬起了手。
  后山藏着一座处理过的望天犼尸体,那东西上附着洛九江的一道刀意,而刀意之中,又残留着微末的阴阳道源痕迹。
  曾经洛九江把它摆在药峰之前,后来阴半死嫌它惹来人声又碍事,为此差点没把洛九江弄死。洛九江转而求回公仪先生头上,公仪竹也就把它收到了自己所在的后山。
  现在他万分庆幸这座摆柱被他安放在了后山。
  玄武这个人喜怒不定,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改变主意,去而折返,因此公仪竹必须在第一时刻把那座望天犼毁了。
  他得掩盖其上阴阳道源的痕迹,不能让洛九江此时就进入玄武的眼目。他需要保护洛九江,保护这个他视为亲传弟子的孩子,保护三千世界中的新血,也保护洛九江背后的枕霜流和沧江。
  哪怕他的所作所为仅仅能给予他们一时半刻的遮掩,那他垂死前的狼狈和卑微,也足够值得。
  公仪竹艰难地抬起手,他如今的目光已经完全涣散,甚至都不能单凭视力找准那尊望天犼的方向。他把自己的手指紧握成拳,在回光返照的这一刻感觉变得分外敏锐,他听到某种类似石质的东西炸裂成粉的碎响。
  “呼……”
  公仪竹吐出一口长气,右手完全无力地跌下,整个地砸在地上。
  在整个身体都将要腾飞的幻觉之中,公仪竹听到仙乐齐响,十几把瑶琴同时弹拨,两侧分列着四张箜篌,丝弦乐里配着八名长箫的好手,其中自然也不能少了活泼的短笛。
  神智恍惚之间,公仪竹漫无边际地想道:我好像……再不能吹竹笛了。
  那仙乐之中突然多了一道不和谐的脚步声,却是玄武去而复返。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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