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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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道,他真是唐文渊?
  这时,老鸨亲自提着一盏紫檀小屉敲门而入。
  呵~恰到好处。我正差此一着。
  我打发了闲人出去,取了其中一碟糕点走到楼廊,对那男人笑道:喏,适才没吃成,这会儿专程给你补上了。
  见到青花瓷碟里精致的桂花糕,暮晓川显得有些意外。
  我拿起一小块放进嘴里,嚼了咽下,笑道:放心,有毒我陪你一起死。
  暮晓川被我一逗,绷着的脸终于有了点儿笑意,他拿起一块,先是浅浅的尝了一口,然后整块吃了下去。
  滋味如何?半月楼的桂花糕可是出了名的甜糯我兀自夸耀,却是心绪复杂。
  街市上,那个男人专注的神情浮现在我眼前。为何,他对桂花糕表现出一种难以自拨的情节?这看上去,挺可笑的,可我,笑不出来,甚至感到心酸,我道不清原由,但很快,我便知道了答案。
  我吩咐老鸨在桂花糕的馅料里掺了半月楼最烈的黄酒。糯米和桂花馅的甜腻很好的掩去了酒味,但若非暮晓川整块的囫囵下肚,我也很难保证不被他发现。
  所幸,直到吃下最后一块,他仍被蒙在鼓里。
  我坐到他对首,他的脸颊已经翻起了红晕,我递上一杯白水,他喝了一口,无意将杯子滑脱。
  我略显紧张的拍拍他肩,问他怎么了。
  他两手撑着额头,左右摇了摇,并不答话。我暗笑,看来酒性开始发作了。一个滴酒不沾之人,一两黄酒就可以要他命了,更何况,那小子一口气吃下这么多去。
  暮大人~暮晓川~我叫着他的名字,着着他慢慢散了力气。
  我坐到他身旁,捧起他脸,问道:还认得我吗?
  暮晓川睁了睁眼,突然猛地推开我,站起来就想往门外走。
  可他又鬼使神差地跑到了屋外的楼廓,我看着他就要翻出木栏往下跳。
  我的个乖乖!我被吓得跳起来,冲过去抱住他,喝道:你小子疯啦!心说,老子将你弄醉只是想套话来,没想到你一沾酒就耍酒疯,早知道便不该用这法子!
  再说暮晓川红着眼睛,用力推我,还好,他遭了酒劲,力气只有平时的一半不到,不然,我非被他一起拉下楼去!
  我死命将他拖了下来,他被我拉坐到地上,怔怔的看了我一会儿,突然像只野狼一样,猛地将我扑倒,双手死死掐着我的脖子。
  我从来没见过他凶狠的模样。那张清俊的脸上纠结着狰狞,扭曲,还有恐惧。我抓住他的手,拼死呼救。
  嘭!有人在楼下点燃了一根炮杖,那声音响彻云宵,将我们两个惊得同时一震。
  暮晓川受了刺激,慌乱地撤了手,缩在一旁,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委曲的看我。
  难以想象,人前总是高高在上的侠盗,不,左郎将大人,竟然会有如此不堪的一面。
  但我已经不敢轻举妄动了,我的阴谋被这突入其来的变故彻底粉碎。我退到角落里,瞟了一眼外头,子时临近,远近都开始响起鞭炮,震耳欲聋。
  暮晓川仍缩在那儿,只不过不再看着我,而是看着天空中不断升起的焰火。
  焰火纷乱了夜色,照亮了他分明的轮廓。
  我看见,他在流眼泪。一滴,一缕,流成行。
  呵~我好像明白了,那个男人滴酒不沾的原由。
  我轻轻的走过去,看见他的嘴唇一张一合,好像,在说着什么。
  我贴过耳去,可外面实在太吵,只能模模糊糊听到他不断重复的两个字,报仇。
  报什么仇?找谁报仇?我惊喜的追加盘问,还以为今天晚上所有的计划全打了水漂呢,不枉我适才差点儿赔上姓命。
  可暮晓川毫无反应,仍是喃喃自语。
  也许是即将找到真相,我也顾不得他要耍酒疯,用力板过那男人的脸,在他耳边大声道:可是为唐家报仇?
  没想到,身边的人突然停止了说话。我一瞧,只见他神情呆滞,像是受了惊吓。
  我心头一动,一扬一顿地喊道:你是唐~文~渊!
  暮晓川幽怨地看着我,那双黑亮的眸子里,擒着雾水。
  我下意识的往后避开,却被他死死抓住了胳膊。我挣脱不得,心想完了,这小子又耍酒疯啦!
  慌乱中,我看见他抡起了手臂,我急忙护住面门,心说打哪儿都行,就是不能打脸!
  我就看见那醉酒的男人扑了过来,却是圈住了我的肩膀,将我抵死在雕花扶栏下。
  那是暮晓川第一次抱我。
  他贴着我的胸膛,头枕在我的肩上,像一个孩子般的哭泣。
  如此亲近的聆听他悲疮的哭声,感受他眼泪的热度,我再没了之前猎奇的心思。
  我放下手臂,落在他背上。
  在喧嚣的炮竹声中,我听见他断断续续地在我耳边念:文渊已死暮某替之文渊已死我是暮~晓~川
  第19章 心动
  唐文渊没死。
  之前的讲述,我都有意无意的将暮晓川与唐文渊联系在一起,所以,这样的事实应该在你的意料之内。
  而我不同。
  那个男人在我耳畔喘息,我抱着他,遍遍唤着他的名字,唐文渊文渊
  他哭,我陪他哭,他笑,我陪他笑。我们是两个疯颠的醉鬼,在那个寒冷的夜晚相互温暖。
  可我不知道他心里是否真的明白,又在,想些什么。
  当四围的喧闹渐渐平息,暮晓川终于安静下来,我感到肩上重压愈发明显那小子居然扒我怀里睡着了。
  所幸半月楼里一直为我留着一间屋子,我咬牙架扶着不省人事的左右朗将大人,大冬天的出了一身热汗,好容易才将那笨重的男人扔到床上。
  杂役识趣的打来热水,我趁着水暖替他擦干净脸上的泪渍,这才敢真正仔细端详他的样貌。
  人就是这样,当遇见当两个相貌相同而性格迥异之人,往往怀疑他们不是同一人,更何况,我遇到唐文渊与暮晓川时,前后跨越十年。
  他真的变了好多。在我的记忆里,唐文渊一直是知书达理的富家公子,他是温暖的。而暮晓川,却是阴郁又霸道。这十多年,那男孩儿一定经历了许多常人无法想象的坎坷,才叫他完全褪祛了稚气温润,生出冷傲孤僻。
  不得不承认,唐文渊确实已经成为了另一个人,暮晓川。只是,从阎王手中死里逃生的唐文渊,以暮晓川的身份活着,莫非就是为了报仇?可诛他九族的仇人,追根究底,是已被发配均州的庐陵王李显。那么,他要报仇,应是赴均州才是,可他,偏偏出现在洛阳,偏偏每回都出现在我身边,还说要保护我。难道,我与他的某个计划有干系?但,我才不愿被卷进风浪里!那小子,一定是疯了!
  对未来的担忧叫我从识得老朋友的感慨中清醒许多,我告诫自己,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我必须远离暮晓川,最好连他的名字也不要听到。
  呵~事以如今,我当时的那些推断的确是十分正确的。哎,可惜,那晚上,我便失掉了所有远离他的决心。
  那时候,我已经走到了门边,可我又鬼使神差地折了回去,俯下身子对那昏睡的男人说:唐文渊,我是狗儿
  呵!我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对他说出那句话的呢!忐忑,嘲弄,还是感慨?相认与否,那时的我根本没想出答案。
  这时,我看见暮晓川慢慢睁开了眼睛。那双黑瞳晃也不晃的看着我,清明依然,眼色却迷醉。
  我有些惊讶,那一瞬间,我以为他的醉态全是故意装出来的。我正要发问,却见那个微薰的男人慢悠悠地伸出手掌,游移到我的方向。
  我以为他要拿什么东西,不想,竟是摸到了我的脸!他的手掌绵软而有力,修长的手指可以触到我的脑后。
  有过之前的教训,我立刻握住那手,防止他做出任何不利的举动,比如,掐住我的脖子。
  我多虑了,真的多虑了。暮晓川并没有粗爆的对我,而是,他娘的亲了我!
  那场面我永远记得。
  那小子使力摁我的头,本来两个人的脸便隔得近,乘着那股劲道,我的嘴冲着他的,直接压了下去。
  那一刹,我浑身麻木,脑子空白一片。奇怪的是,我竟然没有觉得恶心,反而莫言悸动。
  在万象神宫,我已经注意到这隐匿的变化,我说过,我害怕那种感觉。所以,当我意识到我可能喜欢上一个男人的时候,我崩溃的挣脱开暮晓川,像躲避瘟疫似的夺路而逃。
  我一路狂奔,径直到了公主府。我守在门外,直到天亮。
  为何我要逃到太平那儿?呵~你能明白我的心情吗!曾经嫌恶断袖余桃的我,竟然失常地贪恋一个男人的亲吻!我爱的是女人,丰乳肥臀的女人!我要用太平,证明那些流窜在我心底蠢蠢欲动的情愫,全是我的错觉。
  我见到太平时,整个人已经被雪风冻透了。我跪在那位温婉的公主面前,乞求她原谅我昨夜的不辞而别。我想,我那时的模样一定既真诚又可怜,是以太平根本没有露出一丁点儿不快,反倒是怜惜我的身子,吩咐太监服侍我洗了个热水澡,换上金丝银线的袍子。
  我环抱着太平软滑的□□,尽情嗅吮着她黑发散发出的独特香气,不安定的心,终于得到救赎呵呵,我以为,我终究是喜爱女人的。
  我就这样萎靡地在公主的温柔乡里虚度时光,不知不觉,临近了祭祀大典。
  武皇御驾亲临,洛阳全城戒严,老百姓欢天喜地,张灯结彩舞龙斗狮,恨不得用生命去爱戴那位传奇女皇。
  洛阳城内的大小官员,开始日益频繁地来往公主府,争相向太平禀报各处筹备祭祀的事迹。一夜之间,我便成了一个不相干的人。
  我忽然意识到,面首这身份,在皇族权臣的圈子,连颗老鼠屎也算不上!
  我有些挫败,但我并不是一个知难而退的人,你知道我曾绞尽脑汁去为一个不明身份的夫人画像,我要利用这个机会,在太平那儿显露我的才能。
  于是,我更加谨慎的察言观色,嗣机向太平谏言。当然了,作为公主的面首,表面上是权色交易,若妄言便是心怀叵测,我需要寻找一个适当的时机。
  可是,眼见祭祀将近,我始终没等来这样的机会。直到,我又见到那个男人。
  暮晓川,终于亲自参见太平。
  我知道之前太平与他在万象神宫已见过数面,对于他在神宫的作为,公主展显难得一见的欣赏。哼,男人长得漂亮,好处总是有的,何况,是如此与众不同的男人。
  那日,是难得的艳阳天。我踏着后花园的压花石径,沿着湖畔走,就看见一个穿着绛红官服的男人背靠在一棵梧桐树下,低头玩儿着手里的石子。
  我心头一颤,像见到瘟神般的掉头就逃。
  可刚走出一步,就感到后背被什么东西击中了。我恼怒的回头一瞧,只见暮晓川一手掂着石子,正一眨不眨的看我。
  他娘的,那小子竟敢用石子扔我!可是,我心里明明是欢喜的。
  有了靠近他的理由,我快步走到他面前,故作镇定的说道:你来了?呵,真是废话一句!
  你也在。他淡淡地说。
  他讲这话的时候,脸上完全看不到惊讶,我猜,他应该早就清楚我的身份。
  这样一想,我的脸蹭的就红了。呵,不管我表面装做多么的不在意,可心里的感觉是掩饰不去的我介意在他面前,是一名面首。
  接下来,是一阵尴尬的沉默。我嗅到空气里飘荡着春天的气息。
  那次,我吃了酒,是不是?暮晓川拨弄着手心的石子,低声问我。
  哪次啊?我故意打哈哈,心说老子怎么知道你真醉假醉,这会儿又在耍什么阴谋诡计。
  除夕。他抬起头,认真的问我。
  我斜眼看他,发现他眼中难得的流露一种探寻真相的渴望,那样的感受我太了解了。
  他好像,没撒谎。
  我哦了一声,说:桂花糕的馅儿里揉了酒糟,谁知道这样你也受不了!说完我别过头去,余光中却见那男人浅浅的笑了一下。呵呵,他早就识破我的伎俩了吧,我能够想象恼羞成怒的左右郞将大人将妓院老鸨吊起来严刑拷问的模样。
  我不能沾酒。他突然阴沉了脸,直起身子向我迈近一步,你有没有,将那天的事情告诉过别人?我避过他灼人的眼色,心头百转千回,却道:哪件事情?
  他轻哼一声,并不回答,却是略带戾气地死盯着我。
  我被他的无理激怒了。他娘的,那天晚上的事儿可多了去了!我不仅知道你不能沾酒的秘密,还阴差阳错的知道了你的身份,更加不可思议地成了你狼嘴里的羊肉!这些事,你到底指哪件!
  于是,我冷笑道:是你哭得像三岁小孩儿的那件事?还是,你说要报仇的不想,未等我说完,暮晓川脸色一变,猛然捂住我的嘴。
  我用力掰开他手,怒道:暮晓川,你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吗?
  呵!我太可笑了!
  一面想要挣脱,一面又希望在那个男人的心里,留下点儿什么
  可晓川想也未想地便说:不记得。
  他不记得了关于那天晚上所有的事。
  有时候想起来,老天爷真是对我们两个人开了个哭笑不得的玩笑-一个千杯不醉,一个沾酒便醉。难道说,在唐家地窖的八年,我已经将那男孩儿这辈子的酒运全都偷光了吗?
  忘了也好,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只是,他也忘了我吗?亦或者,他早就知道是我。
  我好像,不甘心呢。
  我用力握着他的手,逼着他倒退几步,另一手别过他脸撑上梧酮,轻问道:你可还认得我是谁?
  这时,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娇笑,一人远远地说道:原来暮大人在这儿呀!
  我回头一瞧,果然是花音,只见她粉红了一张小脸,正飘飘然的走近。
  我心头暗骂那女人碍事,却也不得不收起那咄咄逼人的架势,与暮晓川眼神交汇一刹,两个人显得颇为尴尬。
  宁公子也在呢!花音笑盈盈地招呼我,眼睛却是看向暮晓川。不知怎的,我总觉得那女子看晓川的神情与别人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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