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凶猛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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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门刘翠花坐在牛车上唉声叹气。
  “怎么了?”刘老汉忍不住问。
  “你说幺儿他这样……以后可怎么出门啊,个子比你都高,那双大脚,寻常女儿家的鞋根本穿不下,今日我见他居然…居然长了胡须了!”
  “那不是很正常,当年咱们大郎也是这个年纪生的胡须。”
  刘翠花一哽,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幺儿名义上毕竟是个女娃,这副模样出门多半要让人生疑。
  “你呀,就别乱操心了,以前市场不是有个卖鱼的赵大姐,个子跟咱们幺儿差不多高,不是也没人怀疑过她是男扮女装啊。”
  “说起来,好久没见过那个卖鱼的了。”
  刘老汉叹了口气:“听说去年冬天,被那场大雪压塌了屋子,一家老小都砸死了……”
  “真是可怜。”
  提起那场雪灾,他们镇上受灾还不算严重,只有后街老房子被压塌了十几户,别的地方可就惨多了。附近的几个镇子,十户里有七八户都糟了灾,一夜之间死了半数人,提起来都让人咋舌。
  冬天受的灾,春天赈灾的钱才拨下来,受灾的人家一户给了五百文钱,这点钱够干嘛的?建个厕所都嫌寒碜。
  逼得不少胆子大的人,趁着开春雪化了,专门跑去附近遭灾的镇子上,捡那些死人东西的。
  刘家肉铺刚开门,隔壁卖醋的大嫂就过来搭话:“大妹子,你两口子没出去啊?”
  “去哪?”刘翠花擦了擦案板,带上围裙走过来。
  “去三河镇啊,听说有不少人都去那捡东西发了家!”
  三河镇是附近比较富的一个镇子,也是这次雪灾的重灾区。离他们这有七十里地,赶着牛车,早上走晚上就能回来。
  刘翠花笑笑:“哪有时间啊,开铺子还忙不过来呢。”
  “去一天也耽误不了什么,听说那里十户空了七八户,无主的东西拿了也没人管。桌椅板凳,棉衣棉被多的都快烂了,还有人在那捡了不少钱呢!”
  “我是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不然早就去了!我儿子和儿媳今早去的,晚上看看能捡到什么好东西回来。”
  刘翠花被她说的有点心动,回到铺子跟刘老汉商量:“咱要不也去看看?万一能捡点银子呢?”
  “别寻思了,前头去了那么多人,好东西估计都被人捡走了,现在去也就是扒扒死人的衣服,那东西给你你敢要吗?”
  刘翠花膈应的摇摇头:“哎,咱们咋就没想到呢,早点去万一能捡点值钱的东西回来。”
  刘老汉呲牙一笑,知道媳妇这是财迷心思犯了。
  晚上回家吃饭的时候,刘翠花把白天的事提了一嘴,张秀才听完突然陷入沉默。快吃完饭了才说:“你俩这几日小心些,若是看见有咳嗽,得了风寒的人,离他们远点。”
  刘老汉见他忧心忡忡问:“三叔,怎么了?”
  张秀才放下筷子,擦了擦胡子上沾的菜汁:“这场雪让我想起几十年前那场雪灾,差不多的时间,差不多的地点。”
  那场大雪也死了好多人,开春后不少外地人过来捡东西,刚开始只挑好的拿,金银首饰,银钱粮食,后来桌椅板凳和棉衣棉被也成了抢手货,最后来的人急红了眼,死人身上的衣服都扒走了。
  “开了春,冰雪融化,死人开始腐烂,那些尸体上都沾着毒,这群人把死人身上的衣服拿回去穿,很快染上瘟疫。”
  刘翠花一惊:“瘟疫?不可能吧……”
  这个时代,瘟疫几乎就是不可治的绝症,得了瘟疫的人只能等死,而且一但传染开,一座城恐怕都难逃一劫。
  “哎,当年雪灾咱们镇上死的人多,瘟疫倒是没泛滥,只染上十几个人,倒是县里遭了殃,听说接近半数人都传染上了。那才是人间炼狱,尸体用牛车往外拉,乱葬岗都填满了!”
  听完老爷子的话,一家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刘灵芝拉着刘翠花的胳膊:“娘,你跟爹这几天别去卖肉了,等过了这段风头再去!”
  徐渊也跟着点头:“婶,这太危险了,还是不要去了。”
  刘翠花和刘老汉对视一眼,这事确实不能含糊,自己染上倒也罢了,家里还有老的小的,万一都传染上,到时候可怎么办。
  “还剩半只猪,明日我跟你爹去卖完,后天就不去了!”眼下正是淡季,猪肉卖的一般,停几天刘翠花也不心疼。
  “你们二人若是有余钱,再多买些粮食回来。”
  刘翠花:“粮食够吃啊,仓房里还有两袋米面呢。”
  张秀才摇摇头:“若是瘟疫起来,这点粮恐怕就不够了,疫病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封城后那些饿极了的人……”
  第十七章
  第二日刘家夫妻一早起来,还没出门就被徐渊拦下,两个孩子昨晚捣鼓了半天,弄了两个面罩出来。
  “这是干嘛的?”刘翠花拿着布巾做的面罩比划了一下,大小还挺合适。
  “婶,我从三爷爷的书上看到,瘟疫能通过口鼻传染,万一有人感染上疫病朝你们咳嗽,这面罩兴许能管用。”
  刘老汉失笑:“没那么邪乎,三叔昨日也是猜测,万一根本没有呢。”
  “那也得戴!”刘灵芝不由分说的把面罩给两人系好。
  刘老汉想往下摘被刘翠花拦住:“戴吧,孩子也是一片心意,若是有人问起就说咱俩这几日染了风寒。”
  过完年生意不好做,除了几个大户人家经常来买肉,平日散户买的太少,猪肉的价格也从二十文回落到原来的十五文。
  刘翠花刚摆好猪肉,隔壁的大嫂又来了。
  “大妹子!你们两口子脸上戴的什么?”
  刘翠花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面罩:“这几日有些伤风,闺女怕我传染给别人,特地做了两个面罩。”
  “嘿,你家丫头还挺讲究,春天换季伤风不是很正常,我这两日也有点咳嗽,咳咳咳……不说这个,给你看个好东西。”老太太从袖子里面摸出个巴掌大小的圆盘递给刘翠花。
  刘翠花接过来一看,居然是面精巧的镜子!可照出的人未免也太清楚了,连头发里的白发丝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哪来的好东西,怎么没见过?”
  老太太神神秘秘的说:“这是我儿媳妇昨日在三河镇捡的。”
  刘翠花赶紧把东西还回去,顺便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听说这叫西洋镜,京都才有的宝贝,一块要卖十两银子呢!”
  刘翠花笑了笑:“那您快收好,别丢了。”
  “不止这些,我儿子还搬回来一张拔步床,那么老大一块整木的,乖乖得多有钱的人家才住的起这样的床。”
  刘翠花一想到那床可能是从死人身下搬出来的,就膈应的浑身起鸡皮疙瘩,昨日的羡慕荡然无存。
  “今天他们两口子又去了,不知道还能弄回来什么好东西!”老太太显摆够了,咳了两声吐了口粘痰,神清气爽的回了自己店里。
  *
  春风酒楼里,麻六正和几个哥们喝酒,桌子上摆了十多个菜,都是平日里他舍不得吃的。
  “老板,再来两壶上好的二锅头!”
  “哎,来了!”老板娘端着酒壶亲自送上去。
  “六爷最近发财了?”
  麻六叼着牙签挑了挑眉:“你六爷我什么时候缺过钱花。”
  老板娘在心里啐了两口,不是跑来赊酒喝的时候了。
  “去,再给哥几个烤个羊腿。”麻六从怀里掏出一把碎银子,捡了两角扔给老板娘,足足有二两!老板娘顿时笑的见牙不见眼。
  “好嘞,您等着,马上就来!”
  旁边几个兄弟眼热的看着他:“六哥,你这次可是发了财了,什么时候再去一次,带上哥几个?”
  麻六夹了颗着花生米扔进嘴里,他是第一批去三河镇捡东西的人。刚过完年没多久,捕快姐夫跟他说附近镇子死了好多人,麻六就动了过去看看的心思。
  等天气转暖直接租了一辆牛车,一个人去了三河镇。
  刚开始他也害怕,被雪埋了一冬天的尸体,全都化出来了,到处都是腥臭的腐烂味。有时候掀开瓦片,不小心就抓到一团烂肉上面。
  后来随着搜刮的银钱越来越多,麻六也不在乎了,从早晨一直挖到天黑,就去了那么一天,翻出来的金银足够他花半辈子了!
  之后他又去了两次,虽然不如第一日收获丰盛,但也都是满载而归,原本穷的叮当响的混子,摇身一变成了暴发户!
  这些日子,每天约上三五个好友在酒楼里吃吃喝喝,醉生梦死,过着神仙一样的生活。
  捡死人钱这事慢慢在镇上传开,有不少人闻讯而动,纷纷赶去三河镇寻宝。去的早有捡到宝贝的,大户人家里的首饰和家具,去的晚的也拿回来一堆棉衣棉被,洗洗晒晒凑合着自己家用了。这个年头穷都不怕,谁会怕死人的东西。
  “要我说三河镇估计没什么东西了,咱们要去,就去更远的清水镇!”旁边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说道。
  麻六挠挠后背:“这几日成群结队的牛车往三河镇去,镇里都快被搬空了,咱们现在去也翻不出什么东西。倒是清水镇离着远点,还没听说有人去过,等我回去跟我姐夫打听打听,若是真能去,咱们明日就去看看。”
  “成,那就说定了!哥几个跟着六哥发财!”几个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
  刘翠花两口子卖到傍晚就收了摊,还剩十多斤猪肉实在卖不出去,再耽搁下去粮油铺子就关门了。
  趁着天还亮着,去附近的米面铺子买了两袋面粉,两袋大米。过了年米面的价格也落了不少,一袋米是九十斤,成袋买便宜些,卖二百六十文,面一袋八十斤,卖三百二十文,这些东西差不多够他们一家几口吃三四个月了。
  买完粮食夫妻二人又去买了一罐子盐,剩下的肉不卖了,盐上吃咸肉。刘老汉还买了几根萝卜,让媳妇顺便盐点咸萝卜干下饭。
  旁边是油铺,刚好家里油也不多了,刘翠花直接买了一坛子油。
  夫妻看着牛车上这一堆东西有些哭笑不得,听张秀才几句话就买了这么多,这要是吃不完放坏了多可惜。
  回家的路上两人碰上镇上的郎中,见他背着药箱脚步匆匆的往回赶,巧的是他脸上也围了快布巾遮住口鼻。
  晚上回到家,夫妻二人一进门,就被刘灵芝拦住,让他们把外衫脱了扔在院子里泡了艾叶的木盆里,又逼着两人洗手洗脸,折腾完才许他们进屋。
  刘老汉笑着踢了儿子一脚:“就你事多。”
  “爹你不知道这瘟疫有多吓人!”白天张秀才闲着无事给两个孩子讲了讲当年发生疫病的事,听得两人毛骨悚然。
  “行了,快去帮你娘搬东西,买了一堆粮食也不知道吃不吃的完。”
  “哎!”刘灵芝跑过去,一次抗两袋面脚步都不带晃的,看的刘翠花既高兴又难过,幺儿要是能恢复男娃身份该多好。
  屋里徐渊已经把饭做好,蒸了白面和玉米面两掺的馍馍,炒了一盘油焖白菜,虽然饭菜简单,但味道还不错。
  张秀才听见声音拄着俩柺走出来,看着刘灵芝扛着两袋面进了仓房,眼皮抖动,张了张嘴没说话,这丫头属实忒壮了点。
  刘老汉擦着脸走过来:“三叔,你说的米面粮油我们都买了,这些够不够用?”
  张秀才捋着胡子点点头:“差不多,能熬过两三个月,这个病也就没多少了。”该死的都死光了,剩下的人基本也染不上了。
  刘翠花:“有那么严重吗?我见镇上人来人往,没见有人发病。倒是那些去三河镇的人,一个个装得盆满钵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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