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节(1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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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茫背负着兄弟的头颅上路了。
  日暮黄昏本是最稠艳的色泽,但在墨熄眼里却白得近乎透明。时光镜的力量越来越薄弱,镜中的世界开始和外面的世界相胶着,墨熄甚至偶尔可以听到时光镜外的吟唱。
  是江夜雪的声音,在念着解咒。
  “渡厄苦海,昨日无追……”
  “黄粱为梦,君何不回……”
  恍神间,江夜雪的嗓音消失了,又只剩下镜内世界的种种声响。
  将远行的顾茫紧了紧背着的布包,来到重华的东市牙子口,走到一家炊饼摊子前。
  “老板娘,来五张炊饼。”
  卖炊饼的是个俏丽妇人,以前顾茫来她摊上光顾的时候,她都是又嚷又笑,嗓门扯得邦邦响,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顾帅吃了她家烤的肉炊饼。可今日她从膛炉前带着笑抬起头来时,笑容却僵住了。
  顾茫以为自己没说清楚,又道:“五张炊饼,还是老口味。”
  女人一下子变得有些赧然。她一方面急着和这个失势的男人撇清关系,哪怕是买卖关系也好像会难为死她似的,可是另一方面,她又实在有些不好意思,良心在为自己的势利眼而感到惴惴。
  就这样天人交战地僵了一会儿,她的丈夫凑了过来。
  “不卖了不卖了,我们家打烊了!”
  顾茫怔了一下,微微睁大眼睛:“可晚市才刚刚开始……”
  男人蛮不讲理道:“就不卖了!”
  顾茫明白了。他看了妇人一眼,那女人臊得满面通红,她的良心好像是在这一刻彻底碎了,破碎后的血浆都涌到了脸上,将她的面庞染成酡红。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来她摊子前买饼的时候,她还没有成家,嫰水青葱似的一个姑娘。见他来光顾,激动地磕磕巴巴。
  那时候她也是和现在一样,颊飞霞光。
  可惜时过境迁,姑娘成了妇人,而她脸红的原由也与当年全然不同了。
  顾茫叹了口气,说:“那算了。本来想买一些,带在路上吃的。你家的炊饼和我在北境吃过的一家很像,都很好。谢谢你做了那么多年厚道生意。”
  他说完转身就走了,妇人羞愧欲死,忍不住瞅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顾帅——!”
  她男人大惊失色,立刻捂住她的嘴:“你瞎嚷什么?不要命啦!”
  妇人便哆嗦着,这一声之后彻底失却了正直的勇气,她低下头,不敢接着发声。而顾茫在脚步微顿后,便消失在了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待她重新含着泪抬头时,便再也看不到了。
  ……
  墨熄陪在顾茫身边,陪他一家家走着,看着。
  顾茫好像原想着要带一些故土的吃食上路的,甚至还在卖重华剪纸小绘的摊子前有些渴望地驻足了片刻,但是他太惹眼了,他在东市逗留得越久,盯着他瞧的人就越多。
  摊主们原本都会热烈地招揽客人,而独独当他走过的时候,他们都低眉臊眼地不吭气,恨不能连人带摊子消失在这尘世才好。
  顾茫是识趣的人,他也不怨他们。
  这些小生意人守着一方小本营生,谁要睬了他,以后的日子恐怕都不好过。他是在底层活过的人,知道被人轻贱、吃不饱饭的滋味有多痛苦,所以他看着这些对他避之不及的小贩时,他眼睛里并没有什么怨恨。
  只是他不知道,原来临了走了,要买一两样故国的风物,竟都成了这样困难的事情。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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